約莫半個時辰左右,範璟也睡醒了。

看著有些茫然,四下環視一圈,終於記起現在的處境。

“公子,咱們是不是該出發了?”

“睡醒了?走吧。”

範煜安急著出去,心裡隱約覺得要出事。自從進了祝醫穀,他想不通的事太多太多。這幾年輾轉奔波,大大小小的仗打了無數,蕭時予從未如此頻繁的出現過。甚至於從未出現過。而現在兩日見了兩麵,必定要出事。

範璟知道他心中焦急,快速收拾一番,二人重新踏上行程。

兩個時辰左右便到蕭時予提過的“坡道處”,看起來確實是個出口。幾根手臂粗的麻繩從上方垂落下來,坡上還有類似台階一樣坑窪處供人攀爬,應當是前人留下的痕跡。

範璟激動道:“公子,我們從這走!一定可以出去!”

範煜安道:“蕭時予說不要走這條路。”

範璟道:“公子,這蕭二姑娘說的話,可信嗎?”

範煜安猶豫道:“……不知,不過她說前麵還有條路,但要走四十多裡。”

範璟掐指一算,四十多裡地,也就是還要走上三四個時辰,頭疼道:“公子,我著實不想走,這幾日腿都快斷了……”

範煜安思索一陣,心一橫,道:“就從這走!”

四十多裡地,再走三四個時辰,說不定今日又出不去這穀。

可近來頻頻受挫,先是被誆騙至此,又在穀中逗留多日;連幾個跟隨的家仆也是失蹤的失蹤、慘死的慘死;乾糧也吃冇了,這藥穀裡處處有毒,半點不敢沾染;更有藏在林中操控厲鬼凶屍的神秘人。留下也不一定能活到明日,更何況這樣反覆被人耍著玩,再好的耐心也要磨冇了,而範煜安本就冇多少耐心。

說罷,兩人稍事休整一番,吃淨了手裡的乾糧,緊緊包袱,一人一根麻繩爬了上去。

範煜安剛露個頭,兩柄利劍便橫在他脖頸處。

他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
隻聽一人道:“好你個小畜生,可算是讓我逮著了!”

這聲音聽著耳熟,卻不是趙、謝二人。範煜安腦子飛速轉著,胳膊費力攀在崖邊,想抬頭看一眼,又顧忌著頸邊的利劍。

麵前走來一人,眼前一雙黑色短筒靴,銀線繡著簡單的雲紋,除此之外並未有其他裝飾,更冇有世家族徽。認不出是哪家的,像這樣的雲紋略有點身份的人都會繡在鞋麵上,不足為奇。

範煜安以往鞋麵上的雲紋更是繁瑣複雜,不僅有雲紋,他還要在鞋上鑲嵌著鉚釘、玉石等裝飾品。有時候心血來潮還會掛個銀鏈子,叮叮噹噹,引人注目。

冇等他多想,一塊破布便塞進他嘴裡,黑布袋子套下來眼前一片漆黑,緊接著被人一把拽起,身上綁了個結實。範璟緊隨其後,還冇來得及叫嚷就摔倒在他旁邊。

一番折騰,範煜安不知被人扛在了哪匹馬的背上,馬跑起來,顛得他幾欲作嘔。

不過這顛簸間,他倒是想起來剛纔那人是誰了。

謝言楓。

謝樂橙的頭號跟班。

謝言楓和範璟不同,範煜安不知道謝言楓此人的來曆,卻聽說過這人行事作風十分陰險毒辣。最擅於下咒,表麵溫文爾雅,文質彬彬,心情好了還能吟詩作對,十分風雅。但若被他盯上,輕則家破人亡,重則生生世世受其擺佈。

早些年,謝言楓還未歸依陳郡謝氏。

不知那戶人家的家主如何得罪了他,隻知他被趕出門後,在門外曾逗留半日。又十天半個月過去,某日那家主發現自己不能出門了。

確實是不能出門。

但凡被陽光曬過的地方,皮膚便會發癢潰爛,疼痛流膿,直至抓破血肉露出骨頭纔能有所緩解,蒙上麵罩或者套上層層疊疊的棉衣也無用。患病時間久了,如第一位患病的家主,還會夜夜噩夢纏身。

睡覺要三四人守在一旁,不許熄燈吹蠟燭,連白日都不敢一人待在屋內。

又過了冇幾日,家中的親眷便都有了相似症狀。除此之外,這家主的一位妾室剛產下的孩子,竟也是如此。

那家家主散儘家產、變賣了所有奴仆,請了無數名醫也冇將這怪病治好。數月後,兩位高人至此,看了半晌,其中一人與家主詢問說是否得罪了什麼人。

家主思來想去,自己平日不說是什麼大善人,也克己複禮,謹守本分。每逢佳節,更會在街上施粥,救濟難民。連家中一些家仆,也是逃難過來,他見著可憐收留下來的。

也就隻有謝言楓這一位了。

可想到此卻為時已晚,謝言楓不歸屬任何門派,也不掛名在哪個世家。天下之大,想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,斷是找不回來的。

另一位高人臨走時用銅錢簡單算了一卦,搖搖頭便走了。

不出一個月,那妾室便瘋魔了。

不知夢見了什麼,她清晨洗漱完便將孩子溺斃在洗臉盆內,自己梳妝打扮一番也上吊了。

家主晚上來看孩子時,推開門便是一雙懸掛在半空中的腿。

經此一事,全家上下約好了一般接連上吊。

冇過半月,竟都死了。

這是範煜安小時候的事情,他曾聽他母親講過。

當時被母親提起,則是因為謝言楓此人作惡多端,聲名遠揚。恰恰就是這麼個人,就在這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時候,被謝家收留了。

謝老家主在世家大會上將謝言楓推至眾人麵前,說這是他那失蹤多年的外室所出之子。好不容易父子相認,自要隆重介紹一番。這新兒子,自己修煉,本領了得,但未受教導不懂禮數。往日若有什麼對不住各位之處,還望海涵。

說到動情處,眼淚不要錢似地灑出來。

範煜安和範馳安也去了那場大會。

範馳安端坐在桌前,一板一眼地聽著各世家家主、子弟的話。

範煜安年紀小,吃過飯就坐不住了,嚷嚷著要去後院玩。

謝言楓走上前禮貌地與範老家主打招呼攀關係,見範煜安要去後院玩,便隨口提了句後院新種了幾棵樹,院子裡落英繽紛漂亮極了。正巧謝氏也有幾個遠方親戚的孩子在後院,與範煜安年紀一般。

範煜安更坐不住了,什麼母親的叮囑父親的教導,全都拋在腦後不管不顧,拉著謝言楓就要去後院。

至此,纔有了這一麵之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