範煜安恍惚間彷彿看見了童年時期的蕭時予。
他初次見蕭時予,正是這樣的情景。
當時範煜安隻有10歲,和範璟逃了家中學堂。躺在後院樹下,倆人手裡捧著糕點吃得不亦樂乎。
“這老先生講課磨人的很!”
“明日!明日咱們下河摸魚!”
“糕點好吃,隻是有些甜膩,不如上次的果乾清爽可口,酸甜誘人!”
範煜安絮絮叨叨邊吃邊說嘴就冇停下來過。
那年蕭時予8歲,隨父親一同至江南範氏做客。身著淡黃色輕紗百褶裙,上衣幾朵小花點綴,髮絲垂落,甚是可愛。範煜安曬太陽曬得正高興時,蕭時予就是這樣從上方突然探頭過來,問道:“躺在這做什麼?”
範煜安呆愣片刻道:“你又是誰?你在我家院子裡做什麼?”
但眼下,此時此刻,範煜安隻得從地上彈起身,手搭劍鞘,滿臉警惕地仰頭麵對蕭時予。
他萬萬冇料到蕭時予居然會回來,對視半晌,高聲問:“你來做什麼?”
蕭時予乾脆利索:“來取你狗命!”說罷便揮劍斬來。
範煜安後退半步提劍回擊,卻冇使什麼力氣。可蕭時予力道十足處處緊逼,幾次將他逼至樹下。最後一次範煜安清晰地聽見自己的頭和樹乾撞上後發出“咚”的一聲,心道:我他媽憑什麼讓著她!
便抬高手臂舉劍削去!
蕭時予瞅準空襲,騰出隻手拽著範煜安的腰帶就向一旁倒去。範煜安隻得一隻手摟住蕭時予,另一隻手維持著高舉的姿勢。兩人順坡道在地上滾了幾圈,範煜安背撞在突起的樹根上才停住,他疼得眼冒金星火冒三丈呲牙咧嘴,正準備和蕭時予來一場修仙之人真刀真槍的對決時。蕭時予跑路了。
冇錯!
蕭時予第一時間從他懷裡掙脫出來,再一次頭也不回地跑路了!
範煜安氣炸了!
撞到後背的那一下讓他疼得起不來,蕭時予的處處挑釁又讓他煩悶至極。
他隻得邊捶著地麵邊怒罵道:“天殺的蕭時予!你不是人!你畜生啊!你背信棄義、你狼狽為奸、你欺師滅祖!你滾出來與我大戰一場,你……!”
“公子,公子彆喊了,人蕭姑娘都走遠了。”範璟磕磕絆絆地從坡上跑下來,扶起範煜安。
範煜安怒吼道:“她戲弄於我!”
範璟道:“對。”
範煜安更氣了,反手劈在範璟頭上:“對?!對個屁!你他媽知道個屁!”
範璟見範煜安在氣頭上,也不再多言,拉扯著想讓範煜安站起來。範煜安手腳並用也想從地上爬起來,就這麼拉拉扯扯間,範煜安腰帶開了……
場麵一度精彩至極,但既已淪落到在地上撒潑打滾破口大罵的地步,也無需在意這些小節了。
突然範璟指著地上某處大喊道:“公子公子……”
範煜安低頭,一個紙團。
他心下瞭然,便收斂神色,揀回腰帶,將那紙團攥在手裡,藉著範璟的胳膊幾步攀上坡。
走到原來休息處,範璟問是繼續向南還是再歇息片刻。
範煜安心知今天走出穀底是冇戲了,好在“天殺的蕭時予”給他指了條路。他思索一陣,便說向前走走,再走一段路,找一處平整隱秘的地方過夜。於是兩人又繼續向南行進。
接下來的路依舊難走,範煜安一手攥著紙團一手抓著範璟,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林間,心中煩悶,卻又無法言說。
他深知不該放走蕭時予,不該相信蕭時予。
可每每蕭時予說點什麼時,他卻又依言照辦。
童年時期的蕭時予惜字如金不愛講話,他常常要圍在蕭時予身邊逗弄半天才能聽見隻言片語。那隻言片語無非就是“我不想與你交談”、“離我遠些”、“安靜”以及“滾開”。每到這時,範煜安便開開心心地滾到一旁。
範璟突然出聲:“公子,我們在那歇息可好?”
範煜安冇接話,點點頭表示認可。
走了約莫四五個時辰,其間又與蕭時予打鬥一番,範煜安渾身乏力,隻想找個舒服地方痛痛快快睡上一覺。
天色暗下來,範璟重新生了火,範煜安靠在樹上看火苗劈啪作響。他張開雙手烤火,從包袱裡拿出僅剩的一點乾糧和範璟平分。
倆人走了一天,誰也冇吃東西,餓得眼冒金星。眼下隻剩這麼點吃的了,範璟擺擺手推辭道:“公子,你自己留著吃吧,明天還要趕路。”
範煜安罵道:“你休要講這些冇有用的廢話!吃完趕緊睡覺,儲存體力!明天咱們午時前若還出不去,就在這穀裡抓兩隻山雞吃!”
吃完範煜安摸出那紙團,那紙團本就不大,小字密密麻麻蒼蠅腿一般,他湊在火堆旁看了又看,直看得眼睛生疼。
是蕭時予的字跡。
但十分淩亂,應該是情況危機倉皇寫下的。
上麵有兩個地址,其中一個地址旁標記著“九轉丹”三字,另一個地址旁標記著五日後。範煜安猜測“第一個地址應是讓他先找出九轉丹,再五日後至第二個地址彙合”的意思。紙團角落處又標註著“謹慎行事”四字。
範煜安不解。
他身處三大世家兩大門派的聯合軍營中,吃住都在一起,安全得很。
何需謹慎?又為何要謹慎?
蕭時予作為一個叛徒,不比軍營中人更可疑?
況且這紙團為何又要以這樣的方式遞到他手裡?
但蕭時予一向言簡意賅,從不多言。
範煜安將地址反覆背過,紙團扔進火堆裡。翻身睡覺。
再醒來時天邊泛起魚肚白,火堆早已熄滅,四下寂靜無聲。範煜安向四周看了看,祝醫穀內幽靜深邃,遠處山峰高聳入雲,隻是缺了些生機。冇有蟲鳴鳥叫,霧氣瀰漫時,陽光也曬不進來。
真不知道蕭時予是怎麼在這個破地方待了三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