範煜安與家仆的不睦,則是在範老家主過世後。

老家主過世,範家偌大產業自要有人繼承。

喪事尚未結束,家仆便迅速分為兩派,雖不曾到分崩離析的地步,但言語間已是火藥味十足。到後期,甚至為了“誰做家主”這種事大打出手者也不在少數。

一部分受範煜安母親照顧的家仆,以範煜安性格好,善與各世家子弟結交;在長留派求學期間表現優異、名聲大噪;又與蕭氏次女有婚約,當成家立業等等為由,支援範煜安繼承家主之位。

更有流言曾說:

“範馳安為人沉悶無趣,範家遲早會在這樣的人地帶領下走向消亡。”

“天機閣出來的人,工於心計,不可信!”

“範馳安的身體如他母親一般,是個早死的命!”

但大部分人則是支援範馳安的。

範馳安是嫡子,長幼尊卑有序;為人沉穩低調,更利於江南範氏的發展;即便不在長留派修仙,也被天機閣培養的人精一般,斷不會行將踏錯。

有實力若冇腦子,不過是莽夫。早晚要被人一劍捅穿,草草扔進死人堆裡了事。

“莽夫”是誰,不言而喻。

範煜安那年17歲,年少氣盛。少時又在母親與兄長的庇佑下長大,更是肆無忌憚。

正值父親過世的悲痛時刻,又處在每日被人指指點點的境況中,不堪其擾,煩不勝煩。某天在花園裡聽了幾句這樣的閒話,便不管不顧衝上前和眾人廝打成一團!

那一架打得昏天黑地人人掛彩,範璟上前拉架,反被踹了好幾腳。

範煜安眼眶腫了七八天,下巴上也不知被誰打了一拳。

總之,徹底坐實了“莽夫”的名號。

範馳安就是在這樣一片混亂中當上家主的。

三年後,蕭時予在與範煜安成親時叛逃,範馳安失蹤。

範煜安徹底成為眾矢之的。嘲諷、謾罵、質疑不斷,連為數不多的幾個支援者經此一事,態度也變得忽明忽暗,對他避如蛇蠍。

直到其他幾大世家準備聯手複仇,範煜安上了戰場,纔算從這樣的處境中脫離出來。

天矇矇亮時,穀底霧氣升騰,範煜安叫醒範璟,打算按照昨天四人出發的線路搜尋一下,然後試試蕭時予給出的路線。

二人正低聲說話時,霧氣中幾個身影搖搖晃晃走來。

範璟迎上去道:“你們昨天去哪了,怎麼這樣晚?”

話音剛落,走在最前麵的一個人突然發出尖銳嚎叫聲。

範璟離得近,看了個滿眼。

正是昨天失蹤的四人,但可怕的是不知誰將他們搞成這幅模樣。乾癟的皮膚、大張的嘴、佈滿血絲的眼白,配上厲鬼特有的驚聲尖叫,以及陣陣腐臭血腥氣息!範璟頓時驚慌失措,大喊一聲後退兩步直直坐在地上!

“啊啊啊啊……!!公子救我!!!!”

範煜安也是一驚,拔劍向前,一劍削下來距離最近的那隻厲鬼凶屍的頭顱!

剩下三隻厲鬼見到範煜安,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!尖叫聲暴漲,一眨眼便衝到範煜安麵前!

範煜安一腳踹在範璟身上,大喊道:“上樹!”

言畢,便專心對付這幾隻厲鬼凶屍。範煜安並未將這幾隻當回事,隻是在心裡盤算著。

是誰將他們做成厲鬼凶屍?又是誰在操控他們?操控厲鬼之人不會距離太遠,最多三裡。

但從昨天到現在,穀底除了蕭時予並未出現過其他人。

是蕭時予嗎?

不可能。

如果不是蕭時予,那這人是從他們進穀那天便跟上了?

會是誰?

範煜安一劍挑開麵前凶屍的肚子,腸子流了一地,腐臭之氣瞬間翻了幾倍!範煜安噁心至極,剛挽了幾個漂亮的劍花,準備快速解決戰鬥時。

一種奇怪的、淅淅瀝瀝、連湯帶水的聲音突然從頭頂響起。

範璟道:“嘔……”

範煜安跳腳躲開:“我操!”

範璟麵色蒼白道:“公子,嘔……”

範煜安一看這情形,終於有了點速戰速決的覺悟,一劍斬斷麵前兩隻凶屍的脖子。另一隻凶屍發現範璟,跑上前抱著樹不撒手,邊搖晃邊尖叫。

範煜安趕來從它身後一劍削下,結束了這場不死人但十分膈應人的鬨劇。

範璟低頭看向範煜安,道:“公子,嘔……”

稀稀拉拉的嘔吐物下雨一般灑在範煜安麵前,他終於忍不住了,一蹦三尺高後退十餘步扶著樹乾也吐了起來。

一個時辰後,二人虛弱地坐在溪邊。

範璟弱弱地道:“公子……”

範煜安擺擺手打斷他,道:“你彆叫我公子,我噁心!”

不多時,範璟又開口道:“蕭二姑娘……”

範煜安坦然道:“我放走了,怎麼了?”

“……無妨。”

範璟與範煜安一同長大,是老家主遊曆在外從難民手裡買來的小孩。他見範璟可憐,小小個子,衣不蔽體,食不果腹,餓得隻剩皮包骨,還要在烈日下背個包裹跟在大人身後趕路。他便上前用兩袋米換回了範璟。

範璟自小跟在範煜安身邊,照顧範煜安飲食起居、陪範煜安上樹掏鳥下河摸魚、聽範煜安聊和蕭時予的婚事。

可範璟是普通人,對付人或許可以,但他無法修行,無法麵對那樣危險的環境和成群結隊的凶屍。自從範煜安去長留派求學後,便不再讓範璟跟在身邊。

範煜安道:“昨天時予和我說了一個出去的路線,我們先出去,和其他世家彙合後再做打算。”

說完,二人向南一路行進。

這一路走得極為不順,一條羊腸小道都冇有,反倒是雜草叢生,枝葉瘋長,粗長的樹根橫在其間。20裡地範璟摔倒了三四次,連帶著範煜安也在地上打了幾個滾。

若不是指這條路的人是蕭時予,他此時定是臟話連篇。

還未走到一半路程,範璟堅持不住了。找片空地躺下不肯再起,範煜安身上也冇幾處好地方,順勢也躺下了。

“躺在這做什麼?”一個清冷的女聲從頭頂落下。

範煜安抬眼看去,蕭時予冷冷清清,站在樹間,低頭望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