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世家大會回江南後,範煜安在祠堂跪了好幾日,跪得雙腿發軟膝蓋痠疼,才讓範老家主和他母親消氣。

但他並未當回事,隻當是自己貪玩,吵吵鬨鬨讓家裡丟了臉。

馬終於停下。

許是到了地方,一人將範煜安從馬背上拽下來拖走。

範煜安被推搡著向前,磕磕絆絆腳步不穩,但大概知道是進院了。耳邊傳來家仆走動的聲音,身後也有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和吵嚷聲。他心知範璟跟在身後。

再往前走一段路,隱約飄來一陣花香,四周反倒安靜不少。不多時便遇下坡,他被推著走,腐臭之氣漸漸飄來,到後麵愈發濃烈,但這腐臭中又夾雜著幾絲不易覺察的異香,令人作嘔。

這是到地牢了。

一人給他摘下頭套,解開繩子,又一把將他和範璟推進牢房內鎖了門。

主仆二人麵麵相覷。

範璟有些慚愧,確切地說他十分慚愧。猶豫很久,才囁嚅著開口道:“公子,我……我實在是對不起你……”

範煜安:“……!!”

事已至此,多說無益,不如儲存體力。

範煜安一向是這種能屈能伸的人。

隔壁牢房的人聽到聲音,突然問道:“可是江南範氏二公子?範煜安?”

範煜安心內一驚,這牢房裡還有熟人?

當下鎮定心神回道:“正是,請問閣下是……?”

對方回道:“在下青揚散人,數日前遊曆至祝醫穀,被謝言楓抓來。”

青揚散人?冇聽說過,這江湖上遊曆之人眾多,從來冇聽說過青揚散人這號人物。範煜安心中疑惑,又不好表現出來,隻得嗯嗯啊啊隨意應了兩句。

那青揚散人又開口道:“你不認識我,我可知道你!”

範煜安不知這人什麼意思,靜待不語。

青揚散人繼續說:“我與範老家主,就是你父親十分嫻熟,曾喝過你與你兄長的百日酒。冇想到你百日那天竟是我與你父親見的最後一麵!後來我遊曆至嶺南一帶,被困住多年難以脫身,再去江南時,範家早已物是人非。你母親遭刺殺、祝醫穀落了難、你父親又過世……”說罷歎了口氣。

範煜安聽這青揚散人一五一十將他家事情細數一番,心知是遇到熟人了,上前問道:“青揚散人,您可知他是為何將我們抓進來?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為何?你一個範家二公子連這都不知道?早聽說範家二公子不可一世紈絝乖張恃才傲物,怎麼?連江湖傳聞竟都不瞭解瞭解?”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從旁插話進來。

範煜安無心爭執,追問著是什麼傳聞,還望閣下告知一二。

對方見他態度好,便也放緩語氣說道:“聽聞謝言楓數月前詛咒之術精進不少,但確實到了瓶頸期,難以突破。南洋有一邪術,說是若將修行之人凝成藥丸,再配以功法緩緩服下,突破瓶頸指日可待!”

範煜安繼續追問:“凝成藥丸?怎麼個凝法?”

那人回道:“自是按生辰八字推算凝結時辰,有精元的引出精元,有金丹的引出金丹,配以該人的血肉、骨頭……”

範煜安震驚道:“那豈非是要宰了我?!”

那人肯定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青揚散人重又開口道:“以我當時去喝你的百日酒…… 按這個時辰推算,3日內,你必無恙!”

範煜安這下無話可說了。

三日……三日後呢?讓人生吞活剝了?

他還冇查明母親的死因,還冇報殺父之仇!

他還有兄長失蹤在外,不知生死!

還有蕭時予,他還冇來得及問問蕭時予為何逃婚、為何叛變!

懊惱之情登時湧上心頭,眼前一陣暈眩,左右搖晃幾下便有些站不穩。範璟見狀走上前來攙扶著他坐下,範煜安席地而坐,滿心悔恨。

當初為什麼冇聽蕭時予的話,貿貿然衝進陷阱裡?

收到密報又為何急急忙忙趕往祝醫穀,連累十幾人慘死失蹤?

若不是他衝動行事,局麵又怎會變成這樣?

他一連幾個問題將自己逼至絕路,隻覺得所有事情皆因他而起,直想一頭撞死在這牢裡!

“公子!公子!”

範璟的聲音彷彿從遠處飄來,聽著並不真切。範煜安死盯著範璟,可眼前的人好像蒙了層霧一般叫人看不清。

周遭一陣吵鬨,好像又是誰在叫他。

一會是青揚散人:“範二公子!”

一會又是那陌生人:“範煜安!”

這回不知是誰,卻說:“範煜安,你身為範家二公子,不肯勤奮修煉。你行事莽撞,日日享樂,範家遲早要敗在你手裡!”

過會又變了個女人的聲音:“人家蕭二姑娘看不上你才拜堂時逃婚,跌了個好大的麵子啊!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蕭二姑娘與謝樂橙可是青梅竹馬兩廂情願,這小兩口說不定孩子都抱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“咚!”一聲巨響結束了耳邊這些聲音,範煜安眼前頓時清明瞭許多。

範璟手抓著盤子一角,跌坐在範煜安身旁,眼裡全是擔心:“公子,公子你怎麼樣了?”

範煜安眼珠子轉了轉,感覺眼前清明瞭不少,問道:“我……我剛纔怎麼了?”

範璟道:“你剛纔嚇人得很,眼睛通紅,問你什麼都不說…… 我,我不得已才……”

範煜安看著範璟手裡隻剩一角的盤子,大概明白過來。

青揚散人道:“年輕人!收好心神,彆多想。這屋裡被謝言楓下了迷靈咒,凡屋內人必定多思多想,多憂多慮,直到逼死自己一頭撞死在這纔算完!”

說罷他手指著牆角的香:“你看那香,便是咒引!哦不行,你那個牢房,看不見……”

範煜安揉揉腦袋道:“多謝散人告知!”

範煜安頭痛欲裂,估計腫了個包,範璟一點也冇手下留情,也不知他爹當年是從哪找了這麼個二愣子回來。

閉目沉思,他想著反正還能活三日。

三日便三日吧,先睡一覺再說。

放鬆下精神,主仆二人這一覺睡的不知天昏地暗。

醒來後範煜安伸手拍醒範璟,低聲道:“咱們逃出去!”

範璟犯了難:“怎麼逃?”

這二人逃學經驗豐富,範煜安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,他覺得雖家裡不比地牢戒備森嚴,但殊途同歸。各自分開思索片刻,很快羅列出七七八八條想法。

“我看第三個計劃不錯,不知可否算我一個?”牢房右側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。

範煜安心道:“這他媽是截了多少個倒黴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