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清醒時,我的意識像是被裝進了一個黑匣子裡。

我大概,是在做夢吧。我試圖睜開眼睛,卻做不到,身體冇有一個能動的部位。

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,這種夢俗稱鬼壓床,從上初中時的某一天開始,每次睡覺時有人離我太近就會有這種情況——

我像是《安徒生童話》中化作雕像沉入沼澤的那個在麪包上行走的女孩一樣,清醒的意識不知被沉入哪裡。

總之肯定不在身體的總控室裡(現在不再做這樣的夢了,倒是可以回憶著當時的感覺做個可笑的比喻)。

我意識到我又夢到鬼壓床了,自從初中畢業以來,都冇有再感受過的恐懼席捲了我。

伴隨著這個夢——冇有視覺、聽覺、觸覺、嗅覺,無法行動,勉強可以稱之為夢吧。這種夢裡,我隻有一種感受,就是恐懼,就好像我隻是夢到了一種情緒。

這時候我還冇有後來那種死了就算了的想法,拚命掙紮,想要“回到身體的總控室裡”,重新掌控身體。

我認為自己大概很狼狽,趴在課桌上,像一尾離了水的遊魚不斷調動全身的骨骼、肌肉,不停抽搐。

隨著我抽搐的動作,我的感官逐漸迴歸——或者說我的靈魂、我的意識,逐漸靠近能感知到外界的通道——我的身體。

這時,我感到危機,皮膚首當其衝,直豎起汗毛,毛囊處散落著雞皮疙瘩。皮膚總是這麼神奇,不止感受著痛溫觸覺,也在感受著其他的、不知從何而來、卻異常準確的波動。

接著是血液和脈搏,它們漸漸慢下來,這一點我似乎異於常人,在巨大的危機下緩慢的心跳讓我快速平靜下來——隻是浮於表麵。

然後是耳朵,耳蝸深處傳來有節奏的的鼓聲——是鼓膜在大力振動著。這不是因為心跳的聲音太大、太清晰,而是我的聽力在更靈敏地捕捉周邊的一切聲響。

身突然“呼嚕”一聲,我聽到蒼老的囈語:“嗬嗬……嗬嗬嗬……”是個阿婆的聲音,很像是恐怖電影裡會出現的瘮人笑聲,但我知道這是疼痛的呻吟。

很多人會在夢中痛呼或者慟哭,但在現實裡的局外人聽來總像是笑聲。這似乎暗合了很多人聽到的一句話——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。

希望如此吧!夢中的一切都應該與現實隔絕,這纔是常理。

一般來說,聽到聲音後我就能醒來了,我掙紮著睜開了眼睛,一片五彩斑斕後眼睛適應了黑暗。

眼前有雙眼睛直直看著我,與我的眼睛彆無二致!

就像是我的意識,直接從內部某個通道看著我的眼睛,它們離我好近,按理來說這麼近的情況下,我看到的東西應該很模糊纔對。

但是現在,我見識到了,那雙眼像是從我的眼睛裡長出去的一般,清晰且與我的眼睛正對著。

這時我的雙眼不能被稱為雙眼,而是兩隻眼睛,它們不向正前方聚焦,反而分開守衛著我,左眼盯一隻眼,右眼盯一隻眼。

這樣描述似乎很奇怪,但是在這怪誕的夢裡,我已經是儘量寫實的描述了。

除了那兩隻眼睛,周圍一片漆黑,我恐懼極了,害怕到想要大喊著閉上眼睛。但潛意識告訴我不要閉眼,一定要盯好它們!

現在我仍然無法動彈,隻有眼睛能動,我就這樣一直睜著眼。直到我感到累了,掙紮減弱,眼前閃過一片斑斕的光斑。

我發現,眼前根本冇有什麼眼睛,冇有人盯著我,隻有一片漆黑——我的眼皮是緊閉著的。

睜開眼,斑駁的天花板,暗沉沉地壓在我的正上方。天光不知從哪裡打進來,整個房間昏沉,像是回憶的剪影,不甚明亮的空氣中,一切都有清晰的黑色輪廓。

我緩緩眨動乾澀的眼睛,歇了一會兒,看著空間裡的光線漸漸亮了一些,接著使勁掙動頭顱,脖子快要抽筋了我才能動。

疲憊!力氣似被抽乾了,我便就這樣平躺著加深呼吸。冇在教室?我輕輕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,很痛,我冇在做夢。

我轉動脖頸檢視身邊,左邊,一個沉睡著的人,背對著我,周身縈繞著死氣,完全無害甚至有些悲寂的樣子,是那位夢中痛吟的阿婆。

右邊,是一麵圍著布的牆,其他的東西暫時像畫裡的背景加糊了,看不真切。

我現在是安全的,由於不想打攪左邊的人睡覺,自己也歇息一下,我閉上眼睛平複著身心的疲憊。

很快,屋裡完全被照亮了,左邊的老人起身下床,動靜很小,但我還是睜開了眼睛。

她回身看了我一眼。發現我醒著,不知從哪兒掏出一些零嘴放到我枕邊,“醒了,先吃點墊墊,我去給你們做飯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想問她是誰,但又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,終是冇說出口。又夢到了這個人,我不想太快醒來,心裡酸澀難言,我決定把這個夢進行下去。

待老人蹣跚著出門,我才得以好好打量此處。這裡應該是個窯洞,圓拱形的天花板和牆壁,牆壁用麥秸和泥加固,依然有很多開裂的地方。

我甚至能想象出夜裡天花板突然裂開、往下落土的情景。

屋裡有一套桌椅和兩張床,側麵的桌子上擺著一台電視機,與這個簡陋的屋子格格不入的樣子。

木質門窗封在洞口處,一個綠色的大簾子掛在床尾,我爬過去掀開簾子,後麵是三個大缸,散發著醋酸和酒精的味道,好像是醋和酒釀。

我變成了小孩子,**歲的樣子,因為我比這張床短了太多。雖然我似乎變成了彆人,但我的身體反應都和原本的身體冇什麼兩樣,比如感受到危機時心跳減緩。

這張床很大,旁邊另一張床則較小,上麵躺著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,背對著我,還冇有醒的樣子。

兩張床之間的縫隙很小,大概五分米,我可以爬到另一張床上,隻是空間太小,我能待的位置很有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