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。
開學季。
在熱氣滾滾的天氣和盛夏蟬鳴中，一中又迎來了新一屆。
“秦老師，有件事我希望和您商量一下。”
辦公室內，一位約莫四十的婦女站在角落裡，麵露憂愁。
秦淑聞言，放下手中的筆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，“您說。”
“是這樣的。”婦女沉默了兩秒，輕聲開口，“我們家祁煙小時候經曆了一些事情，對異性的接觸是有些抗拒的，和男生同桌的話，可能會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。”
婦女轉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等待的少女，握了握拳，說：“所以希望您在調座位的時候能照顧一下她，幫她安排一位女同學。”
秦淑跟著看了眼門口，小姑娘雙手正緊緊抓著衣服下襬，怯怯站在走廊外。
正好七班的班主任帶著身後的男學生從她身旁擦肩而過。
然後秦淑就清晰地看見少女僵硬著後退半步。
她的臉上閃過一抹慌張，後背毫不留力撞擊到欄杆所帶來的疼痛又讓女孩眉頭皺了起來。
秦淑指尖輕輕點了兩下桌麵，條件反射做出的動作不會騙人。
“好。”
“祁煙媽媽你放心，我會幫祁煙挑好同桌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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橋城一中每逢開學日當天，早晨第一節課都是安排自由活動的。
找班級，選座位，搬書本，自我介紹。
更不用說，還有需要花點時間來打掃因為假期冇人使用而積灰的教室。
要花的時間甚至可能更多。
此時正好七點半整。
不少早到的新生都站在走廊上等著班主任，有些外向的人已經交到新朋友，正三兩個人圍在一起，激動閒聊著。
祁煙站在樓梯口，乖巧地望著站在跟前的祁少芬。
“煙煙，媽媽八點得到公司開個會，可能不能陪著你了。”祁少芬臉上難掩擔憂，“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？”
祁煙冇有說話，隻是點了點頭。
“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，就打電話給媽媽，或者跟秦老師說。”
祁少芬沉默兩秒，還是開了口，“媽媽知道自己一個人努力很難，可以的話，我們嘗試著慢慢來好嗎？”
祁煙臉上冇有任何表情，隻是眨了眨眼，聲音小得幾乎淹冇在鬨騰的人群裡——
“好。”
兩人在樓梯口道彆。
祁煙看著祁少芬下了樓，直到背影消失，才轉身往走廊的儘頭走。
高一的分班除了橋城一中初中部直升上來的重點班，其他從外校考進來的人都是隨機分班的。
祁煙被分在了八班，走廊的最儘頭。
她深吸一口氣，儘量避開打鬨的男生，小心翼翼走到八班後門。
祁煙就讀的初中是橋城唯一的女子學校，玩得好的朋友都去了彆的學校，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。
時間還早，她抱著書包靠在兩個窗戶中間的白牆上，安靜等著老師過來。
每個人都有事可做。
隻有她。
“嗨。”
傳進耳中的聲音將她喚回神。
祁煙順著聲音看去，左側兩步遠的位置站著一個女生。
女生比她高出了半個頭，單手拽著書包帶，那雙丹鳳眼微微垂下，落在她的臉上。
見祁煙看來，女生忽然露齒一笑，拂去臉上的冷冽感，憑空冒出幾分傻氣。
“你也自己一個人啊？”她順勢靠在祁煙身側的白牆上，“我也是。”
祁煙內向，不愛主動說話。
沉默了半晌，才從嘴裡蹦出生硬的兩個字：“你好。”
女生噗嗤一聲，樂了，“彆整得那麼正式。”
“我叫桑林溪。”桑林溪笑著問，“你呢？”
祁煙拽緊了衣服下襬，說：“祁煙。”
似乎是看出祁煙的緊張，桑林溪輕聲笑了。
她抬起手，在祁菸頭頂輕輕拍了兩下，感受到手掌下的身子顫了顫，桑林溪撇了撇嘴，收回了手。
“不要緊張。”
她還以為是粗糙的嗓音嚇到了對方，便咳嗽兩聲，夾著嗓子說：“我就是看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孤單了，覺得你需要一個朋友。”
話落，緊捏著下襬的那隻手忽然鬆了。
“不緊張的。”
她其實感受得到桑林溪的友善。
祁煙彎了彎嘴角，露出一個僵硬又甜的笑，“我隻是有些內向，不太適應人多的環境。”
桑林溪恍然，問：“你是i人啊？”
祁煙笑了笑，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冇有人知道，內向，已經是說得好聽的了。
桑林溪倒是對祁煙靦腆的性格無所謂，她一把摟住祁煙的胳膊，搞怪地挑了挑眉：“那你願不願意和我做朋友？”
“嗯？說話。”
祁煙喉嚨微滾，看著眼前猛然放大的臉，輕輕點頭。
桑林溪笑容擴大，“那行，以後我和你就是——”
遠處走來的身影打斷了話。
秦淑進了後門，聲音飄了出來：“八班的學生都進來。”
“先隨便找個位置坐下。”
她走到講台，在黑板寫下名字，“在文理分班之前，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。”
秦淑雙手撐在講台邊，耐著性子等了會兒。
等所有學生都落座，又不動聲色看了眼坐在第四組角落裡的小女孩，才收回視線。
“暫時先這樣坐吧，等軍訓回來我會重新給你們安排位置。”秦淑說，“現在先來兩個力氣大的男生跟我去搬課本，剩下的人打掃一下教室的衛生。”
原本嬉鬨的後排站起兩個足有一米八的男生，自告奮勇：“秦老師，我們倆跟您過去搬書。”
“行。”
秦淑點了點頭，垂眸看了眼班級學號表。
指尖點了點排在一號的名字，秦淑抬頭問：“誰是桑林溪？”
坐在祁煙身旁的人撐桌站起，“老師，是我。”
秦淑臉上的滿意閃過一瞬。
學號一和學號二自動坐在了一起，老天都在幫她。
橋城一中新生的學號安排規則是：電腦隨機分配後按照中考成績順序排列。
也就是說桑林溪和祁煙是八班中考成績的前兩名。
秦淑掛著笑：“林溪，你先暫時當班長，幫老師監督一下同學有冇有好好打掃，等軍訓結束了再重選班乾部。”
“老師，我可能勝——”
任不了。
桑林溪看著消失在後門拐角的背影，嚥下冇說完的話。
她頭疼地先一步拿過角落處的掃把，“開始吧。”
好在八班的人都比較配合，桑林溪還冇安排任務，每個人都儘量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。
男生負責提水和上方窗戶玻璃。
女生則是掃地還有桌麵清理。
桑林溪把抹布塞進祁煙的手裡：“你擦擦桌子就好啦。”
祁煙垂頭看著手裡相對乾淨的布，收緊五指：“你為什麼——”
“對我那麼好。”
“嗯？”桑林溪一下子冇反應過來，“什麼鬼問題？”
她哭笑不得，“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歡得緊唄。”
她將掃把撐在地麵，抬起另一隻手搭在祁煙肩上，笑道：“交朋友就像談戀愛一樣，冇有道理的。”
“有人一眼看了就喜歡，有人一眼看了就討厭，哪有……”
話還冇說完，不遠處忽然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討論聲。
“啊——”聲音的主人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雀躍，“那是陸曜揚嗎？”
“好像是耶，冇想到剛開學就能看到他。”
“我聽我表哥說一中有個帥哥，本來還不信，可是我好像打臉了。”
桑林溪收了聲。
兩人默契轉頭，往走廊看去。
那是六七個穿著校服路過的少年。
被簇擁在中間的男生臉上掛著笑，初陽灑在他的側臉，映出溫柔的光暈，將他的笑襯得更加燦爛。
桑林溪拉長著語調“哦”了一聲。
“他就是陸曜揚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