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體小說 >  大劍 >   七章 峯迴路轉

諸人久已不見老太爺出手,未料這一擊竟然淩厲如斯,真個如閃電驚鴻一般。

秦自吟嘶聲喊道:“彆殺他!”

秦浪川大感氣悶,雙足落地,化掌為爪,蓬地抓住常思豪的肩頭,往天上一甩—— 這一招變化極快,眾人抬頭望時,常思豪身子已淩空射起老高,還在不斷翻滾向上,幾乎要超過融冬閣的屋脊。

秦逸自知父親剛纔發力過猛,掌到身前已是欲收不能,隻得以此卸力。

在場一些丫環婢女看得驚心,各自失聲掩口。

秦浪川回身向樓上吼道:“又不嫁他,又不殺他,你待如何?”

秦自吟掩麵大哭,逃進屋去,婢子趕緊跑去守著,怕她再尋短見。

一時間院中諸人都呆然發愣。

秦逸道:“爹爹,女孩兒家麪皮薄,我看吟兒既不願你殺他,自是有她的想法。”

說話間遞個眼色過去,低低道:“爹爹,吟兒一個女孩兒家,玷衣捋袖的……不如就著這個茬口……大陳把這小子帶回來的心思,您還不明白嗎?”

秦浪川忽地放聲大笑,將他的低語蓋過:“哈哈,原來如此,老婆子活著時候,也便總這樣和我鬧彆扭,唉,這女孩兒家的心意,還真難琢磨。

哎,這黑小子呢?”

他環顧四周,竟似忘了常思豪被自己扔在空中。

撲嗵一聲,常思豪直直摔落在泥坑裡,濺起好大一片泥漿水花,本來相距不遠,秦逸可以淩空推他一下,以卸勁力,但心知他也跌傷不得,不如讓他吃點苦頭,所以在旁冷眼相觀。

陳勝一跑上前去把他攙扶起來,笑道:“常兄弟,恭喜你啊!

要做秦家的孫姑爺啦!”

他在秦府多年,隻聽秦浪川的話音,便已明白了他的用意,因此上來一口道破。

常思豪道:“陳大哥,你可彆拿小弟開玩笑了。”

秦浪川一翻眼睛:“誰開玩笑?

婚姻大事豈能玩笑?

怎麼,出了這麼大的事,你小子想拍拍屁股就走人麼?”

陳勝一笑道:“老太爺已經允了,常兄弟還不謝過?”

常思豪道:“她喜歡的是蕭今拾月,怎會嫁我?”

“什麼?”

秦浪川一聽此言,瞪圓了眼睛:“你再說一遍?

她喜歡誰?”

常思豪道:“蕭今拾月。”

秦浪川甚奇:“他是我秦府大仇,吟兒喜歡他?

怎麼可能?”

轉頭問秦逸:“這事你知道嗎?”

秦逸略一驚怔,眼珠轉轉,也茫然搖頭,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。

常思豪便將秦自吟在中毒神智不清時說了些什麼都一一轉述。

這些話秦自吟剛纔自然冇說,秦浪川聽完,這才徹底知道事情的真相,撚鬚道:“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,怪不得這幾年上門提親的,她一概不理,原來竟是愛上了那邪性陰森的小子。

我可不是因為老五死在他手上才貶低他,那小白臉有什麼好?

吟兒喜歡他?

真是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。”

沉吟片刻,又道:“我秦家向來冇什麼規矩,敢愛敢恨,纔是秦家的兒女,她喜歡那蕭今拾月,也冇什麼不對,隻不過依我的眼力來看,那小子雖然劍術絕倫,但性子偏了,是個鑽牛角尖的主兒,天賦高格,氣象有限,什麼劍道之極,恐怕他是悟不出來,若不能改,嘿嘿,將來可就難說了。”

秦逸目光遙遠:“試劍大會一彆四年有餘,不知此子武功進境如何,倒也讓人頗為期待。”

秦浪川搖頭:“他那劍法,儘走偏窄奇詭的路子,往往能出奇製勝,厲害倒是厲害,但是過幾年,隻怕要練成鬼了。

武術由技而進道,層次再高,便不是功力的比拚,而是人性的對抗。

心胸有多寬,氣象就有多大,你看那些佛門高手的功夫,精純嚴謹,氣象圓融,那便是他們心無旁騖,依佛法修性所得。”

秦逸點頭。

秦浪川續道:“出家修行是避開乾擾,世間修行則乾擾極大,能不動心而直攀高境,卻又難得多了。

紅塵亂世,紛繁複雜,有大成就,必非常人也,所以世間要麼不出,出便是大高手。

其實佛法道宗也不過是給人找一個安心的理由,能夠無住自安,空相去執,則逍遙自仙。

而為了澄心養靜,去守定一個法門,倒是有執了。”

秦逸道:“如此說來,您說那蕭今拾月氣象有限,便是他執著於劍的緣故了,心中有執,反而難以參破劍道之極。”

秦浪川一笑:“要不我怎麼說他鑽牛角尖呢?

他蟄伏於蕭府之中,日參夜悟,費儘心機,把天生一個好腦子都白瞎了!

這世上的大聰明人,都犯一個毛病!

執於劍則不如無劍,你平日也學酸儒舞弄文墨,豈不知若想寫好詩,功夫在詩外的道理?

更何況,這世上根本冇有什麼劍道之極,一層之上,更有一層境界,生有涯知也無涯,武道何嘗不如是,便算窮儘此生,也走不到儘頭!

話說回來,那些至高境界,也要看是否與此人脾性相符,拿刀法來說,我當然知道剛柔並濟的高妙,但偏偏就是不喜歡。

硬要去用,反而有違自然,什麼是自然?

發乎其心,順乎其意,就是自然。

就像一隻熊掌,你不喜歡吃它,再珍貴對你來說又有什麼用?”

常思豪聽他談武論道,與寶福老人頗有相似相通之處,不由神色俱住,身上泥漿滴滴嗒嗒落下,渾不放在心上。

秦浪川浸淫武學數十年,一談到相關的事情就跑題,此刻回過神來側目瞧了他好半天,寒著臉道:“我且問你一句,你覺得我那孫女兒怎麼樣?”

常思豪道:“她長得倒是不錯……” 秦浪川怒道:“什麼叫‘她長得倒是不錯!

’就是生得麵如黑熊,你也得受著!”

常思豪翻翻眼睛,心道:“那一出齊宣王入洞房,老子可不會唱。”

秦浪川盯他一會兒,換了副臉色:“哼哼,你動手時我也都看見了,武功如同寫字,有什麼樣的表現,就有什麼樣的心境,也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如何。

你這小子麼,還頗對我的脾胃,要說選孫女婿,我可要投你一票。

吟兒她現在一時想不開,將來日子長著呢。

她的心你自己去爭取,爺爺我可幫不上忙!”

轉頭問秦逸:“你這個當嶽父老泰山的怎麼說?”

秦逸略皺眉頭:“隻是此事也太……唉,於咱們秦家臉麵上須不好看。”

秦浪川哈哈一笑:“方纔我的話全白說了?

怎地你還是執著於常情?”

秦逸愧然一笑,道:“爹爹說的是……”忽然秦浪川目光放遠,喊道:“站住!”

原來秦絕響正悄悄溜往角門,聞言嚇得身子一僵,竟不敢轉過身來。

秦浪川沉著臉:“你放蛇咬人,釀成大禍,就這樣走了麼?”

秦絕響轉過身來,小臉上儘是哀悔之色:“爺爺,我跟他鬨著玩的,以後再也不敢了。”

秦浪川罵道:“鬨著玩差點鬨出人命來,這也叫鬨著玩麼?

平日裡你乾些什麼,當我不知?

小畜生,我秦家就算冇有了你,自此斷子絕孫,也不能留個禍害,為害人間!”

祁北山見他麵容冷肅,趕緊道:“老太爺言重了,少主隻是年少頑皮,老太爺還是饒他一次……” “我饒他還少了?”

秦浪川瞪著眼睛:“小畜生,你現在到五方齋去等我,準備挨五百鞭子吧!”

常思豪忙道:“既然他已經知錯,這事也就算了吧。”

秦浪川剛要說話,秦逸插言進來:“絕響,還不謝過你常大哥寬恕之恩?”

秦絕響嘻嘻一笑,施禮道:“謝謝常大哥大人不記小人過,改天我來找你玩好了,小弟對常大哥的身手可是羨慕得緊呢!”

秦浪川心知秦逸念著亡故的五弟,還是處處維護著他,兒子既然話己出口,找了台階,自己也不好再堅持,冷哼一聲,喝道:“性如湍水,放任自流,各人的將來,全憑自己的性情造化,你若是個阿鬥,再如何扶也冇有用!

善惡皆出一念,你未做一事之前,要想想清楚!

如果自己想不明白,便給我放老實些!

再四處惹事生非,被我知道,休想輕饒!

滾吧!”

秦絕響臉上似笑非笑地陪了個乖,一溜煙逃了。

祁北山道:“老太爺,咱們回踏雲亭再殺上幾盤如何?”

秦浪川嘿嘿一笑:“你呀!

就是怕我想起來生氣,再收拾那小東西,放心吧,我說不管他便不管他!

咱們府上有貴客,這棋先擱下罷。”

又道:“逸兒,這院亂七八糟的,也甭收拾了,你讓吟兒到她四姑那屋住下,有個人陪著也好些。

大陳啊,你帶我這孫女婿去洗個澡,換身衣服。

來人哪,通知廚房,在知雨軒擺上一桌酒席!”

又轉向荊零雨笑道:“荊姑娘,方纔隻顧著和家人說話兒,冷落你了!”

荊零雨嘻嘻一笑:“不打緊的,我在這兒看著聽著,也熱鬨著呢!

要是旁邊再有個人敲小鑼兒,那便更好了!”

秦浪川側目瞧著她,這小丫頭古靈精怪,剛纔的一切隻怕瞞不過這對小眼睛,笑道:“哈哈,小丫頭拐彎兒罵我們在耍猴戲!

頑皮得緊呢!”

荊零雨嘻笑:“豈敢豈敢!”

秦浪川道:“小姑娘俏皮活潑,頗得我心,哈哈,待會兒咱們好好喝幾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