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體小說 >  大劍 >   三章 逝水如斯

秦浪川一行人奔至水韻園,剛到融冬閣外,便聽大小姐秦自吟的淒厲的聲音從樓上傳來。

園內奇花流香,碧草茵茵,假山之上,清泉飛瀑,水音叮咚,竹輪水車緩慢而又安靜地運轉不停,處處佈置精巧,與水相關,不愧水韻二字。

然而此刻閣上傳來的聲音與這園景不協調到了極點。

幾個丫環婢子輟在樓底下,麵無人色。

大爺秦逸回首道:“你們在這等著,我們上去看看。”

祁北山和陳勝一點頭答應,荊零雨也想上去,怎奈此處畢竟是人家小姐的香閨,胡亂闖去,於主人麵上,須不好看。

秦浪川與秦逸飛身上樓,也顧不得許多,破門而入,往屋中一看,隻見室內桌椅翻斜,燈燭歪滅,牆上字畫散落,地上扔著衣服被單,銅缸之側,秦自吟身著**的裹胸綾紗正被一黑少年從背後貼身抱住,那少年左手握住她左腕,右手和她共握一柄長劍,劍刃橫在她頸前,二人爭力相抗,也不知是在奪劍,還是要殺人。

秦自吟見父親爺爺出現在麵前,又羞又惱又心急,哇地一口血噴在當場,叫聲:“爹爹……”身子一軟,向下倒去,長劍被那黑少年奪在手中。

秦逸怒吼一聲,縱身向前,一掌劈出!

那黑少年大叫:“先彆動手!”

身子一擰堪堪避開。

他身後一個巨大茶瓶為掌風掃中,刹時蓬然暴碎,瓷片紛飛!

秦逸當他定是采花賊無疑,未料此子功力不淺,自己這一式“大宗彙掌”居然輕輕鬆鬆被他避過,心想:是了,我這女兒自小雖然專喜醫道歧黃,但家學也涉獵非淺,她能被此子所乘,可見不能小覷此人,當下凝神再度攻去。

這少年自是常思豪。

秦自吟恢複意識之後,羞怯難當,這次救人與之同缸而浸已是越禮,冇想到自己被水中逼出的毒素侵入體內,糊裡糊塗地與人家擁在一起,而且摟摟抱抱,情狀不堪,還將心底情事都說了出來,一念及此,也便不想活了,起身抄起牆上寶劍便要自儘,常思豪豈能坐視?

撲上去一把握住劍柄尾端,又抓住她往頭頂擊去的左掌,連聲勸阻,秦自吟哪裡肯聽?

二人在室內扭來搶去,把屋內陳設弄得東倒西歪。

跟秦自吟的丫環們原是在大小姐身邊不離寸步的,但常思豪這毒已無藥解,必須運功逼出,秦自吟怕她們左攔右擋耽誤了人命,因此先時已遣了開去,吩咐非經傳喚誰也不許上樓,丫環婢子們得了閒,或在園裡看水,或是三五聊天說笑,聽著樓上動靜不對,都慌了手腳,這纔去通風報信。

常思豪正奪劍時,忽見二人上樓,一人白衣銀髮,潑散如雲,長鬚勝雪,神威凜凜,恍若冷目雄獅,老而彌狂;一人長眉細目,五綹墨髯,瀟灑飄逸,青衫磊落,人到中年。

他待要說話,秦自吟叫了聲爹爹已經癱軟,那彷彿文士的中年人卻揮掌攻來,他解釋不及,隻得擰身避過。

剛喘上來一口氣,秦逸又攻到麵前,常思豪手中握著長劍,欲待出手抵抗,又覺不妥,隻好閃避一旁,口中喊著:“等等!

等等!”

秦逸毫不理會,雙掌一併,罩定常思豪左右可去的方位,一式“橫推八百”轟然擊出!

常思豪橫劍於胸向後退卻,對方雙掌正拍在劍脊之上,巨大的衝力將他的身體擊飛而起,砸向軒窗!

轟地一聲,窗欞木框寸寸碎裂,挾著飛釘碎紙,漆皮木屑,四散飛射!

常思豪屁股向後,腰如蝦弓,四肢彷彿流星的尾翼,淩空飛出老遠,這才向下墜去,栗色身軀在夜色中彷彿一顆黑亮的隕石。

祁北山和陳勝一見有人破窗飛出,心中一驚、荊零雨啊地輕叫,眾丫環們更是尖聲一片,纖指攔唇,抖如篩糠。

祁北山抽刀剛要上前,隻見又一人自窗飛身而出,袍袖飛揚,如同雄鷹展翅,正是大爺秦逸,他怒喝道:“我自己來!”

祁北山聞言止步。

陳勝一看見常思豪,急忙喊道:“大爺且慢,可能是誤會!”

祁北山道:“津直,你認識此人?”

津直是陳勝一的字。

陳勝一道:“他便是我說的常兄弟。”

秦逸哪還聽得進他說話,身在空中,早就瞄見常思豪落點,大袖一揮,淩空數掌擊出,正是“大宗彙掌”之“逝水如斯”!

常思豪跌個七犖八素,剛站起身,對方掌力己到身前,避之不及!

他既不敢用劍去刺人家,又躲不得,忽地想起寶福老人所教之樁法,翻胯收頜,雙膝一彎,兩小臂十字交叉,擋住頭臉,拚力受這一擊。

隻聽轟然暴響,震得在場眾人耳鼓生疼,泥沙撥地而起,一時碎石與花草齊飛,石桌與假山並倒,就連九天明月也為之一黯。

待塵煙散去,從人向前觀望,不由大吃一驚:隻見院中假山傾倒,泥堵清泉,石桌石凳被震得東倒西歪,接引泉水的竹車竹管更早己不知崩飛到何處去了,迴廊玉柱上糊滿泥沙,花卉香草倒伏一片,水韻園一時變成了泥韻園。

常思豪折出去三丈來遠,蹬蹬蹬連挫幾步,剛剛撐住身形,兩手仍保持著受掌之前的防禦姿勢,絲毫未動,而原來腳下所踩的地方已經現出兩個土坑,深達半尺,周圍的地磚都已不見了,顯然是他中掌之後雙腳先被釘進地裡,繼而在身弓和地麵反作用下向後彈射,腳尖起來時候將地磚連同泥土一併剜了起來。

祁北山眉毛皺了一皺,心知大爺事務繁多,功夫卻冇有扔下,料這黑小子外表看似無傷,可那眼神直愣愣地,隻怕全身經脈多半都被震碎了,看來待會兒先得預備口棺材。

噴泉崩壞,泥水橫流,地麵已經臟汙不堪,秦逸略一提氣,雙足落在迴廊之頂,望定常思豪的姿勢,心中卻無絲毫歡愉,知道對方翻胯收頜,空胸圓背,顯然是擺正了骨骼的間架結構,使得身上所受掌力不留一絲,全部傳入地下,身體卻半點不傷。

自己這幾掌徒勞無功,跟直接打在地上冇什麼兩樣。

幸而最後一掌加了個橫勁,將他打得向後彈出,否則還要丟個大人。

陳勝一方纔在踏雲亭中向秦浪川講述以往經過,已經說了常思豪的事情,隻是他剛一入府便被少主秦絕響所傷之事略去未講。

此刻生怕誤會加深,大喊道:“大爺,此人便是我說過的常思豪常小兄弟,此間恐有誤會,且慢動手,大家講說清楚!”

祁北山知他心意,秦家這些年來人才凋零,麾下俠客、刀客雖多,卻不堪一觀。

若得此子,可算多一硬手。

陳勝一救他邀他,也是有愛才之心,隻是這小子竟對大小姐做出這等事來,眾人親眼目睹,事實俱在,還有什麼好說?

“陳兄弟,”倉啷一聲,秦逸手中多了柄雪亮薄刃長刀,手指輕搓,撚斷腰間掛鞘的絲繩,他隨手把刀鞘一扔,長刀斜指,雙目生寒,道:“不必說了!

我今日定教他死無全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