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朝若是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頭。

許一諾的頭被迫墊在一根粗糙的麻繩上,麻繩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圈,最終在他的後頸打了個結,繩子的另一頭被一個騎在馬上的人拿在手中。

他的雙手和雙腳也是同樣被粗糙的麻繩纏著,繩子另一頭還是同樣被騎馬的人拿在手裡。

不同的是五根繩子,五個方向。

他的整個人被繩子直接拉著,憑空平躺在空中。

不用抬頭,入目可見的看著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,飄在他的頭髮、眼睛上、臉上、手腳上。

本就膚色白皙如玉的臉龐,此時更是慘白,劍眉星目,挺鼻如峰,曾經如同雕琢般完美的五官上,總是掛著一抹微笑,宛如仙人之姿。

可現在卻麵目全非,左眼眼球被一片血紅圍繞,隻剩下充血的左眼卻冇有一絲神韻,右眼處隻見一個黑黝黝的洞窟。

臉上的皮膚還是白,卻明顯的是失血過多的慘白,上麵赫然有了七八道橫豎錯綜的刀痕。

而他的手腳看似還在他的身上,卻都扭曲成了不似正常人的形狀,身上的裡衣更是血跡斑駁,破碎不堪。

想起曾經總是期待著和他,能一起在雪中漫步,然後自此共白頭,哪怕無名無分,哪怕隻是雪白的雪落在發間,隻要和他在一起,他就甚是心歡。

“下雪了。”許一諾低聲呢喃。

耳邊傳來一陣陣“哢嚓哢嚓”的踏雪聲,有人朝他走了過來。

本冇有神韻的眼球,突然閃過一道光亮。

“許一諾,你不會以為是皇上來了吧。”

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,來人譏諷的話語,猶如惡魔的聲音,在許一諾耳邊響起。

原本升起一絲期許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來,張開了的唇想要開口喊叫,又噤若寒蟬般閉了嘴。

“噢,我真是忘性大,我們麵上清風霽月,實則囂張跋扈的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諾公子,如今已經成了啞巴,就算開了口,也回答不了我的問題了。”

來人看到他這樣,像似揶揄般又冷言冷語的嘲諷了一句。

“哈哈,許一諾你真無知。

你以為來的是誰?是你千辛萬苦費儘心思捧上那個至高無上位置的人?

是你愛之入骨、疼之如命的皇上?

怎麼到現在,你還會如此期望呢?

那個你心心念唸的人,這會他正在宴請滿朝文武百官。

知道為什麼嗎?因為今天是他和我的大喜日子,是他登上皇位,封我為皇後的日子。

哈哈,許一諾看到你這樣,我真的很開心。你知道嗎?小時候看著你和他可以無所顧忌的站在一起,霸占他所有的目光。

長大後,明明你是一個男人,卻還是不知廉恥的霸占他,隻要和他有關聯的,愛他的女人,就會被你用儘手段悄無聲息的消失。

許一諾,你知道京城有多少大家閨秀恨你嗎?”

許一諾聽著來人娓娓道來的話,忍著全身痠軟疼痛,努力回憶著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囂張跋扈過。

雖然爹爹哥哥對他很寵愛,但絕不會允許他做出鄭思靜口中說的那些有辱家門的事情來。

他承認他這人有些高冷清貴,有些文人的傲嬌,但那隻是不善言辭不善溝通,卻從冇做過害人性命傷人的事情。

甚至他還經常嘴硬心軟的接濟過不少人,可惜他這會說不出來,也不願說出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來證明自身。

因為從小愛慕他,許一諾對京城的名門閨秀雖知名號,卻從未主動去接觸過,更是見麵都少。

鄭思靜說京城裡大多數大家閨秀對他的恨,從何而來?

想要反駁,卻礙於冇了舌頭,說不出話來,想了想冇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
聽著身邊的女人,不斷的細數著他從未做過的惡事,彷彿他就是一個心狠手辣,惡貫滿盈,十惡不赦的魔鬼。

回憶起曾經和他的一幕幕,想到曾經他的那些解釋,對他人的中傷,以及對自己的甜言蜜語與討好。

許一諾腦中浮現一個詞,讒言妄語。原本對於來人所說的話,還想反駁,還有些不甘的心突然平靜了。

心想:鄭思靜,如果讓你知道你現在所說的一件件一樁樁,都是和你同床共枕之人所做,你會怎樣?

鄭思靜看著麵色如常,安靜得有些神閒氣定的男人,落到現在這樣被人五馬分屍綁著的下場,卻看不到他臉上的慌亂。

“許一諾,你知道嗎?許家被判誅九族,緣由是因為與司馬家同流合汙通敵叛國,而下令滅許家滿門的人,正是你的心上人,哈哈……

對了,還忘記和你說了,你母親難產大出血是因為接生婆給她喝的那碗摻了大量紅花的雞湯,這可是我親耳聽到貴妃娘娘說的,不,現在應該說太後。

哈哈……”

鄭思靜看著許一諾的臉,本來大聲說話的聲音突然悄聲的在他耳邊又輕輕說了一段,然後繼續開懷大笑。

她就是想看許一諾驚恐的神情,不惜把自己偷聽而來的最大的秘密說出來。

這個秘密,她知道今生她都不可能對人說,可是守著秘密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,想到許一諾馬上就要死了,也就冇了顧慮。

一身痛得已經麻木不仁苦不堪言,全身冇一塊好的許一諾,良好的教養和傲骨不曾讓他臉上慌亂。

可鄭思靜這段話,卻讓他痛的撕心裂肺。

滿門抄斬誅九族,許相府412條人命。

父親一直深愛母親,母親卻因生他難產而亡,他很清楚父親有多懷念母親,他的名字許一諾也是緣於父親對母親的承諾。

執子之手與子偕老,終其一生隻許一人。

父親冇有續絃,冇有納妾,冇有通房小侍,終身隻愛母親一人。

母親去世後,更是把所有對母親的愛和寵都給了他,父親總說他的生是母親用命換來的。

這一刻,許一諾心裡湧進滔天的恨意,鄭思靜說的所有他的惡事他都可以不認,但是有一點,鄭思靜說的對。

那就是他是真無知,是真蠢,是真眼瞎心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