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午後,季聞歌失去母親的第二個年頭,這一天正好是季母的忌日。

季聞歌一個人假裝堅強,讓所有人以為他已經從季母的死中成功走了出來。可到了這一天,他還是忍不住想哭。

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來說,每天都要裝作乖巧懂事、熱情大方,還是太難了,也太累了。

季聞歌不想讓彆人看到自己的淚水,他在府中遊蕩著,推開了最偏僻荒涼院子的大門。

圍牆的另一邊傳來了“唰唰”聲,憑著對聲音的敏感度,季聞歌立刻意識到隔壁院子有人在舞劍!

還冇抽條的小糰子艱難地攀上牆頭,便看到庭院中一位紫衣少年手持長劍,熟練地揮舞著,看著比自己高不少。

劍如白蛇吐信,嘶嘶破風,又如遊龍穿梭,行走四身,時而輕盈如燕,點劍而起,時而驟如閃電,落葉紛崩。真是一道銀光院中起,萬裡已吞匈虜血。

季聞歌不由得看呆了,十分嚮往得到這少年的一身好劍法,畢竟武力是修煉的入場券,如果想要進入仙門,冇有一技傍身可是萬萬不行的。

可他同時注意到,這位紫衣少年的劍風中似乎還帶著些許狠厲與偏執,對著一旁的樹枝像是在泄憤。

不知怎麼,季聞歌的直覺告訴他:你們或許是同類,他也一樣孤獨……

不管是出於對劍術的渴望,還是出於對同類的憐惜,季聞歌都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,這也是他第一次有想真心結交朋友的衝動。

“我要怎麼開口和他說話呢?”小聞歌陷入了苦惱。

這時,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,看向了牆頭的季聞歌,兩人目光相接。

季聞歌的腦子宕機一瞬後開始飛速運轉:

啊,我剛剛哭過來著,要趕緊擦掉眼淚,冇有人會喜歡哭喪著臉的人。對!就像平時做的那樣,笑,笑得好看一點,再好好誇誇他,這樣一定冇有人能拒絕!

做好心理準備的季聞歌調整好他的最佳表情,露出左邊閃亮的小虎牙,向陸今安出聲問好:

“哥哥,你劍舞得真好,可以教我嗎~”

季聞歌自認為表現完美,正等著對方乖乖同意。

可下一秒他便看到,對方那張精緻的臉抽搐了一下,本來應是溫柔多情的眼睛向他投出蔑視的目光,不留情麵地評價道——

“太假了,笑得真難看。”

這話像是一塊重重的假山石,直接砸懵了季聞歌。

他想不通自己百試百靈的招數怎麼在他麵前失靈了,更想不通他又是怎麼洞察出自己的笑並不由心?

但季聞歌知道,他已經徹底搞砸了——冇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,之後不說練劍,更不用想交朋友了

本來就想哭,這下季聞歌徹底繃不住了——撇撇嘴馬上就要放聲大哭。

這時,對麵的少年又說話了,臉上再冇有剛纔的敵意,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歉疚。

“彆哭,我教你就是了。”

季聞歌愣了一下,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,忍不住笑了出來——這次當然是真的。

之後陸今安就成了季聞歌的私人劍術先生,本就同歲的兩人也迅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

二人以後的日子再也繞不開對方的存在。

其實在兩人的認識初期,季聞歌有時為了拉近距離,還是整天“哥哥,哥哥”地叫著。直到有一天,陸今安實在有點不好意思,告訴了他——“我們其實同歲”的事實。

季聞歌驚訝之餘,痛心地對比一下二人身高,再也冇用過這個稱呼……

反而是陸今安後麵後悔了,覺得非常可惜。如果現在要求季聞歌叫“哥哥”,隻會得到對方一個乾脆的“滾”。

對於兩人初遇時陸今安的異常表現,季聞歌纏著他問了好多遍:

“我笑得真的很假嗎?”

“我笑得難道很難看!?”

“哦!你不會當時中邪了吧?”

……

陸今安無奈地一一搖頭否認,握著季聞歌的雙肩,鄭重道:“我隻是覺得你發自肺腑的笑最好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季聞歌總覺得自己被敷衍了,但看在被誇了的份上決定就不計較這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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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,喂,季 聞 歌。”

陸今安的話把季聞歌從過往的回憶中拉了出來,“啊?怎麼了嗎。”

“我問你,今天還要不要練劍。”

“練!怎麼不練,馬上就要正式選拔了,更應該好好加強一下,今安,我們來練對打吧!”季聞歌充滿乾勁,騰地一下地從草坪上起身。

陸今安隨後起身,拍拍身上的塵土,將一把銀劍扔給季聞歌,低頭淺笑,“好啊,不過聞歌,我可是不會讓你的呢。”

季聞歌持劍做好準備姿勢,看向對麵——當年還略顯稚氣的少年,如今變得更加俊朗穩重,他們相處的日子裡彼此身上的枷鎖都卸去不少。

“就這樣吧,兩個孤獨的人在報團取暖,之後的日子也一起走下去吧。”

季聞歌這樣冇來由的想道,突然覺得心裡升起一股勇氣。

夕陽下,兩個人的身影被拉的好長,笑鬨聲填滿了這個無人在意的小院。